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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下半年最火爆的存款产品，非“智能存款”莫属。此类产品一经发行，便受到市场追捧，据统计，包括微众银行、百信银行、苏宁银行、众邦银行、富民银行在内的多家银行纷纷推出相关产品。关于智能存款的定义，业内并没有统一。与传统的活期存款业务不同，智能存款可以随存随取，存款时间越长，收益越高，在现有的产品中最高年化利率可达4.5%，是活期存款收益率的近十倍。有观点指出，智能存款之所以能在短期内获得较高回报，是由于其通过这种资产转让方式实现资金池的期限错配，将存款收益权转让给第三方金融机构，提前支取时由其支付本金和收益，将定期存款“活期化”。

不过，情况在近期发生了变化。有媒体报道称，针对这种互联网存款业务，央行已于近日进行窗口指导，微众银行事先已于12月7日发布公告称，由于销售火爆，“智能存款+”限时开放存入，并在12月20日下架不再销售，仅支持取出；富民银行采取了限额购买，经常处于售罄状态，同时苏宁银行的“升级存”也悄悄下线。至此，一度风生水起、被称为民营银行“揽储神器”的智能存款产品似乎遭遇了急刹车。不过，有业内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说窗口指导不太准确，监管那边开展的是一个调研活动，并没有叫停该产品。”

本期嘉宾

曾刚：国家金融与发展山实验室副主任

李奇霖：联讯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存款收益权转让模式是否合规？  

智能存款如何界定？

曾刚：智能存款只是一个吸引市场注意力的概念，实际上与“智能”关系不大。

银行要做资产负债匹配管理，长期存款匹配长期的资产，如果长期存款被提前支取，银行的资产端就面临其带来的流动性风险，因为银行需要挪钱，甚至到金融市场上去借钱，成本相应提高。高风险、高成本对应低收益，从银行的角度来看，从定期转活期的过程中利率会下行，这是合理的。

不只是负债，在资产端同样如此。银行为应对长期放贷已经匹配了相应的长期存款，一旦提前还款，银行也会出现成本损失。这种流动性风险导致了客户提前支取的收益很低，而智能存款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智能存款将这种本应由银行承担的流动性风险，名义上转给第三方机构承担，看上去一举两得，银行流动性更好，客户也没有出现收益损失，但第三方会因此承担更多的流动性风险。第三方机构的收益能否覆盖流动性风险，这是我们最关注的问题。

一方面，很多人说给银行提供第三方流动性支持的机构或许并不存在，只是银行单方面在补贴。如果事实如此，流动性风险还存在银行中，银行反而给出更高的利率，从长远来看随着吸收这种存款越多，银行付出的成本约高，流动性风险会越大，这实际上就是变相的高息揽储；如果第三方存在，其通过收益权转让得到的收益实际上很少，并不能覆盖流动性风险。这样来看，所以这个市场交易结构本身值得研究。

另一方面，这种模式并未减少整体风险，只是通过交易结构在不同主体之间进行重新安排。流动性风险本身并没有消失，它必须由某个主题承担，所以这种运营模式本身能否持续尚存疑问。

从监管的角度，这种转让到第三方的模式合规吗？

曾刚：如果是真实的收益权转让，法律上没有问题，但监管上不合规，存款利率名义上是市场化，原则上仍有窗口指导。即便现在银行有利率自律定价机制，但也在央行的调控范围之内。现在MPA里专门一项针对价格的调控，主要针对存款利率。一旦产品加上“存款”二字，且在定期存款上做文章，理应接受现有利率管控。

高收益背后如何支撑？ 

智能存款是一个新鲜事物？它的发行主体都有哪些？

李奇霖：目前智能存款的发行主体是以民营银行为主。过去有一些类似的揽储工具，如去年比较火热的结构化存款，其中也有一些伪结构化存款，其条件很难触发，但就其设置了很高的收益率，这实际上是一个变相的揽储工具，过去一些传统银行发行的很多产品都是这样做的。

表外理财也是类似的工具。不同于智能存款，表外理财实际上可以转让，甚至可以质押，也可在互联网上销售。表外理财是表外业务，而智能存款是表内业务，这是两者最大的区别。表外利率是市场化的，而表内利率受到央行一定程度管制。

智能存款既是表内工具，同时利率又彻底跟表外一样市场化。从这个角度来看，它算是过去从未出现过的事物。

就目前市场中的智能存款产品来看，最高利率达到4.5%，有观点表示，算上管理运营成本，银行的资金成本可能会到6%，再加上3%的净利差，所以资产配置的收益会到9%左右。银行如何支撑高利息？

曾刚：传统银行很难拿这么高的资金成本贷给小微客户，但互联网银行可以。这类贷款收益率挺高，比如微众的微利贷，线上收益率到10%很正常，因为它是小额零散，是纯信用，又是消费金融。

传统银行不愿意如此，一方面其拿不到那么多高收益的资产，另一方面其有很多其他可以选择的资金来源，不会选择这种方式。之所以都是互联网银行在做智能存款，是其特殊的业务模式和资产负债结构导致的。互联网银行现在规模不大，可以在中国市场上寻找这么点高收益的资产，但规模扩大以后还有这么高收益的资产很难。资产端持续的高收益资产获取能力本身也是稀缺资源，现在看起来还有一点空间，未来随其规模越来越大，这个空间也会有限。

流动性风险引起监管关注？ 

有媒体报道，监管部门已经开始对智能存款产品进行窗口指导，如何看待？

曾刚：首先其流动性风险是客观存在的，尽管相对于原来同业的模式有所好转，但流动性成本仍然偏高，打个比方，如果所有定期存款的客户，在同一时点都将其转化为活期存款，因为银行提供了选择权且现在根本不需要考虑收益上的损失，若在同一时点取现，银行方面已经将存款放贷出去了，那什么钱支取？且不说提供更高的手艺，本金支取的流动性从何而来？这个时候就需要到市场上拆借，如果借不到就是流动性风险。

若提前支取带来的流动性风险由第三方承担，但是市场上很难有第三方有如此多的资金现金来提供流动性。即便有，其流动性管理压力很大，成本很高，因为第三方缺少资金时需要到市场上去借钱，这种机制能否持续本身是个问题。

但监管关注的并非银行本身问题，而是站在行业的角度，关注其前端向市场提供利率水平对市场定价机制的损害。无论转让机制合理与否，目前智能存款的利率价格已经突破了市场中正常利率自律机制制定的范围，对整个市场的存款利率定价形成了扰动。从监管的角度，智能存款的利率突破了现有利率定价上限，整个存款市场的竞争会产生混乱，融资者成本上升，整个体系的流动性风险可能加剧。

李奇霖：银行的负债成本很高，像民营银行的FPP大概是5%，如果需要运营资产，可能会匹配到9%的资产，其主要是小微企业贷款、消费金融以及一些应收账款的ABS等，特征为分散化和小额化。这些特点决定了其资产端的资质是非常下沉的，这也意味着背后潜在的信用风险越来越大。传统银行的信贷会聚集在一些大型国企、央企部门，信用风险较小。如果信贷过于聚集在中小微企业，一旦后续出现经济下行，信用风险传导是需要关注的。所以高息揽储意味着资产端可能承担更高的风险，这也是监管对其关注的原因。

现在大部分的产品都是被下线或被限制销售的状态，对于存量的客户来说，后续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曾刚：两种情况，一种是客户续作的时候利率回到活期存款正常的状态，相比目前利率水平下调，另一种方式就是智能存款产品不存在。在投资端其实风险很小，对存量客户其实影响不大。对储户而言，关注的无非收益高低的选择问题。如果产品续作，利率回到正常状态，相比现在利率水平会有下调，投资者面临相应选择。产品如果彻底下线，对投资者也不会产生很大影响。

银行理财产品如何合规创新？ 

智能存款产品的大火，是否反映出目前民营银行、互联网银行产品比较单一、匮乏？

李奇霖：现在理财产品竞争确实比较单一，其竞争核心要素一是渠道，二是收益率。民营银行的渠道不如传统银行，其经营网点受到约束，不可能实现大规模的跨区域经营，所以民营银行更看重收益率。如果能提供金融产品的收益率，无论表内还是表外，只要收益率足够，自然会有更多资金参与。互联网时代不缺流量，而缺好的产品。能不能有效地把居民闲置资金转移过来，关键看产品的条款设计，包括提前支取、总体预期收益率的条款等。

目前这样的竞争还是同质化的，且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可能还会存在，因为没有其他方式。

从民营银行自身发力的角度来说，如何获得一个更大空间的扩展？

曾刚：民营银行需要不断地创新，因为它没有网点。其创新空间比较大，但具体产品应当如何，我们很难下结论。成功有时具有偶然性，如果智能存款叫“智能理财”，或许还能多存活一些时间，因为存款严格受到监管管控，而理财的利率是市场化的。

这类银行在资产端的能力还是非常强大的，所以负债端还有很多创新的方式，具体视环境而定。创新的成功与否不仅与产品有关，还和当时所处的环境有关。

银行自身产品的设计会不会更加趋向于互联网化？

李奇霖：我觉得会。以前理财产品的代销主要靠自己的网点和渠道销售，而理财子公司的管理办法逐渐要放开销售渠道，一些受到监管认可的互联网渠道以后也可能有不错的发展空间。现在互联网趋势越来越强，互联网这样一个流量变现的场所是未来重要的竞争通道。

后续理财子公司的产品会互联网化，其产品更多趋向现金管理，即与现在的货币基金类产品类似。同时银行理财子公司有一定的优势，比如可以适当做一些非标。理财子公司受到货币基金新规的约束更少，提供收益率的能力可能比传统货币基金更高。如果能够攻占互联网市场，摆脱过去传统渠道的约束，我相信很多理财子公司会去尝试。

曾刚：这是必然趋势，这与客户的习惯有关，现在越来越多人愿意在网上购买。对智能存款也不应完全否定。一方面，可以限制其存款利率上限以避免对行业产生过大的冲击；另一方面，在监管允许范围内还可以做一些创新，因为民营银行和互联网银行在这方面做的比传统银行更好，传统银行有可能通过模仿的方式，实现整个行业更好的转型，更好的服务客户和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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